她举着不孝女见死不救的横幅，从我公司前台一路哭嚎到我租住的筒子楼。
尽管我已经交出身上所有的钱，她仍嫌不够:
招招，你想想办法啊
妈妈不管你是卖肾还是卖身，你一定要救救你弟弟
你弟弟是咱家唯一的男丁，你要是不管他，就是不孝啊
我被她闹没了工作，交不上房租。
站在天台边缘时，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:
叮——检测到孝心压迫，孝心返利系统已绑定
宿主以孝之名的所有支出，将获十倍返还
1
我一愣。
身后突然一道大力把我从天台边缘拽了回去。
妈妈大叫: 你不许跳
我用力挣扎。
我一分钱都没有了，对你已经没有用了，你让我去死
那你也不能随随便便结束自己的生命
闻言，我鼻子一酸。
却听妈妈继续说:
你要是真不想活了，去卖肾、卖角膜、卖心肺肝脑直接跳下去算什么回事?
你浑身上下所有器官都是我给你的，现在你要一跳了之摔个稀巴烂，你怎么对得起把你生下来的我?
你奶奶从小就是这么教你的?连最起码的孝道都不知道吗?
我的心又凉了下去。
她忽然想起来什么，开始翻我的口袋找手机。
你房东把你赶出来了，押金呢?押金退给你没有?
赶紧，有一点是一点，把钱打给你弟弟还债
我紧紧抓着手机不放。
妈你要我孝顺，我读大学没有花过你们一分钱，工作以来大半的钱都打给了你和爸，我从没有怨言
可是弟弟欠债，关我什么事情?
谁家孝道是要姐姐孝顺弟弟的?
妈妈腾出手甩了我一巴掌。
混账东西让你读书就是让你学得这么会跟家里人斤斤计较?
家里的一切早晚都是你弟弟的，你不给你弟花，也是我和你爸给你弟花，给我们和给你弟有什么区别?
我告诉你，给你弟花钱就等同是孝顺我们，快把手松开
她拽着我的头发，把手机举到我面前面容识别，转走了房东刚刚退给我的三千元押金。
我狼狈地跌坐在地上。
脑海中却再次响起了刚刚的系统音。
认证通过，检测到孝心支出 3,000 元。
返利 30,000 元已到账。
我好似被打了一支肾上腺素，脑子瞬间清明。
就在这时，我的手机上也跳出了银行卡账户余额变动的短信。
不等妈妈看清，我一下子跳起来，一挥手将手机打落在地。
用了将近十年、早就破破烂烂的旧手机终于寿终正寝，屏幕上一片花色线条，什么都看不清了。
妈妈却没有暴怒。
她转过头，冷冰冰地看向我。
我刚刚看到个什么返利三万元，是什么钱?
2
我冷汗唰一下浸透了后背。
情急之下，我灵机一动，一把抓住她的手。
妈，你也看到了是不是?居然是真的
前段时间我们同事都在玩一个投资平台，说投点小钱就有概率能有高额返利，像刮彩票一样
那时候你刚刚告诉我弟弟欠了债，我……我也是为了弟弟，才想试一试，就投了三百块钱……
没想到居然真的有百倍返利
妈，我们有钱了，能给弟弟还一点债了
妈妈还是一脸狐疑。
有这么好的事情能轮到你?而且正好第一次就被我发现?
除了这三万你是不是还私藏了不少?快说
就在这时，她自己的手机铃声响起。
弟弟的哭声从电话中传来。
妈，姐姐的钱要到没有?
奶奶那笔钱已经全部用光了，催债的又来敲门了，我好害怕
妈妈立刻一脸焦急。
不等她忙着安慰弟弟，我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。
妈，你怀疑我?
我身边还有没有剩钱，难道你不是最清楚的?
我要是还有钱，我会想要跳楼?
行，反正你也不信我，我不活了，你们自己拿着这三万块钱去给弟弟剩下的债想办法吧
说着，我就要往天台边上走。
妈妈一把拽住我。
信你，信你
快，先跟我去银行转账，把三万块钱打给你弟弟救急
她带着我到了最近的银行，亲耳听到工作人员跟我确认了余额。
然后要求我一分不差地全部转给她。
我嗫嚅道: 妈，给我留点钱换部手机吧，没有手机我怎么找工作呀……
她撇着嘴，不情不愿地给我留了一千块，但是眉宇间的疑虑已经尽数消散。
柜员告知钱已转账到位，让妈妈查看一下自己的账户。
看着妈妈的表情，我知道，她已经收到了那两万九。
系统声在我脑海中响起。
此时此刻，又有二十九万返到了我的账上。
我默不作声地将银行卡揣进兜里，开始思考。
如果走出银行撒腿就跑，妈妈也追不上我。
之后，我只要换一座城市生活，定期给他们打点钱，就可以安稳过一生。
可是刚刚在天台，我听到电话里弟弟林星耀说，奶奶那笔钱已经用光了。
我是奶奶带大的。
我清楚小老太从来没有什么积蓄。
每个月一点点退休金，全部用在了我身上。
那笔钱是什么钱?
当年，奶奶突发高血压导致脑出血，死在老家屋中。
真的……是意外吗?
3
我在妈妈的监视下，去附近的二手店买了部最便宜的手机。
然后乖乖跟她回了家。
催债的刚走，家里一片狼藉。
林星耀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，时不时打个哭嗝，大概是刚刚受到的惊吓还没有消化。
爸爸面无表情地抽着烟，面前的烟灰缸里全是烟头。
见我们回来，他朝着地上的碗盘碎片一指:
快把这些收拾了，糟心。
我乖顺地拿了扫帚和簸箕，开始打扫。
爸爸毫不避讳地当着我的面问妈妈: 招招的钱都拿了?
妈妈语气无奈: 都拿了，统共就三万块不到。
林星耀从游戏里抬起头，将手边幸存的杯子砸到我的脚边。
碎瓷片擦着我的脚面飞了出去。
袜子被划破，一点血迹渗了出来。
他恶狠狠道: 没用的东西
行了爸爸皱着眉抬手制止，别吵吵了，头疼。
招招的工作呢?
妈妈扬了扬下巴。
放心吧，我给她闹没了。
他们那一片儿的公司估计都传遍了，没单位敢再要她。
我震惊地抬头看她。
她丝毫没当回事，从爸爸手里接过几张广告单递给我。
喏，你现在身无分文，也没别的选择了，这是你爸给你找的出路。
放心吧，你到底是我们女儿，我们还能真要你去卖肾不成?
你那班也没什么好上的，一个月就那仨瓜俩枣，猴年马月才能替你弟弟把债还干净?
我犹犹豫豫地接过那几张单子。
……竟然是夜总会和商 K 的招聘广告。
我不敢置信地看向爸妈。
妈妈撇过头去，眼神有些躲闪。
要赚钱就得拉得下脸，女孩子天生有优势，你长得又不丑，别浪费了。
见我不说话，爸爸忽然将烟灰缸猛地掷了过来。
别一副谁委屈你了的样子
女人多好，来钱快，陪人吃吃饭而已，别人能做，你为什么不能做?就你高贵?
说着，他站起来，大力拽过我的胳膊把我往房间里带。
就知道这丫头没那么老实，先关她几天，让她长长记性
我被关进了自己从前的房间。
离家几年，这里早就成了他们三人共用的杂物间。
刚买的手机也被收走了。
爸爸看了眼我们家十一楼的窗外，意味深长地对我说:
听你妈说，你想跳楼?
要跳就从家里窗户跳，比天台更像意外。
咔哒两声。
房门被从外反锁了。
4
一天过去，没有人给我送饭。
我饿着肚子，看着墙上的挂钟一点点来到深夜。
房子里逐渐安静下来。
凌晨一点，我准时站起来往窗外看。
楼下果然站着一个人。
刚才回来的路上，我借口上厕所的时间，直接从外卖平台买了部新手机，又在二手平台上买了张号卡，都送到了家所在小区的外卖柜。
然后又在平台上找了个附近的人，花一千块，让对方在半夜一点去外卖柜把手机和号卡取出来，送到我房间窗口下。
我把从房间里搜罗出来的床单和废弃衣服编成绳子，放到楼下。
对方把快递盒子固定好。
我一点点将绳子收了回来。
上面还有一张纸条。
需不需要帮忙报警?
我被陌生人的善意激得心头一暖，朝他挥了挥手表示不用。
对方远远地朝我比了个加油的手势，离开了。
我将号卡插上新手机，按着脑海中的计划操作了一番。
随后将手机藏好，在已经变成杂物间的房间里小心翼翼地翻箱倒柜。
奶奶是在我大二那年突发脑溢血离世的。
可是在那之前，奶奶只是有一点老年人都有的高血压症状，而且一直在定期吃药和检查。
大一假期回家时，我还和奶奶说:
奶奶，你等我毕业，赚很多很多钱，然后我带你去看大海，看草原，去离天空很近的地方看星星
你一定要保重身体等我，好不好?
她明明笑眯眯地答应了。
出事的前一天晚上，老太太还在和我打电话。
说等我放假，给我做我最爱吃的油爆大虾。
我不相信奶奶的死是意外。
一直忙活到后半夜，我终于从杂物中翻出了当年我从老屋带回来的奶奶的遗物。
现金和银行卡当然都已经被爸妈搜走。
留给我的只有他们不在意的、跟奶奶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。
但奇怪的是，奶奶常吃的药也全部不翼而飞。
我继续翻找。
老人常用的针线盒、老花镜、没纳完的鞋底、织了一半的毛衣……
还有几只小巧的糖果盒。
我将糖果盒一只一只晃着听。
终于，听到其中一只里有动静。
刮开缝隙里粘连的铁锈，我用力将盒子打开。
里面躺着几枚白色圆形药片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重新将药盒盖上，紧紧握在手里。
只有我知道，奶奶会将每天要吃的药片提前在小盒里分装好。
他们销毁了药瓶药盒，却遗漏了这个。
晨曦照进房间前，我已经将房间恢复原样。
又是两顿饭的时间过去。
傍晚，爸爸来打开了房门。
见我有气无力地坐在角落里，他冷笑一声，
闹了半天，还不是不舍得去死?
他扔给我一条紧身连衣短裙，还有一双长筒靴。
行了，要活也好，赶紧起来收拾收拾，我带你出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