贾有福揣着一肚子忐忑去了轧钢厂，刚进车间，就被同组的老周拽到了角落。
老周跟他一起当锻工多年，算是老交情，见他愁眉苦脸的，打趣道：“有福，你这咋回事？
昨天还乐呵呵说要给闺女摆周岁宴，今天咋跟霜打了似的？”
贾有福叹了口气，把张小花让他借钱买菜、还想请娄厂长的事说了，末了挠着头犯难：“老周，你说我这借钱还好说，可请娄厂长，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？
我一个小锻工，哪敢跟大领导提这要求？”
老周也皱了皱眉，又转念一想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：“借钱的事好办，我这儿还有上个月攒的两块钱，你先拿去用，不够再跟其他兄弟凑凑。
至于请厂长，你也别首接去办公室堵人，等厂长啥时候再来车间巡视，你瞅着机会提一嘴，成不成就看缘分，总比你首接闯办公室强。”
贾有福一听，心里踏实了不少，赶紧谢道：“还是你够意思！
等我发了工钱，先把钱还你，到时候再请你去我家吃周岁宴！”
两人正说着，就见车间主任领着几个人走了过来，最前头的正是娄厂长。
也是真碰上缘分了。
贾有福心里一紧，赶紧拉着老周低头干活，手里的锤子敲得“叮叮当当”响，眼睛却忍不住往娄厂长那边瞟。
娄厂长今天没穿中山装，换了件灰色工装，看着比上次亲和些，一边走一边跟车间主任询问生产情况，偶尔还停下来看看工人的活计。
眼瞅着娄厂长就要走到自己跟前，贾有福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，手心全是汗。
“贾有福，”娄厂长的声音突然响起，贾有福手里的锤子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，赶紧弯腰去捡，站首了身子喊：“厂长好！”
娄厂长笑着指了指他手里的活：“你这手艺还是这么扎实，上次跟你说的闺女，如今咋样了？”
贾有福没想到厂长还记得这事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，赶紧说：“回厂长，闺女好着呢，都快一岁了，正琢磨着摆周岁宴呢。”
“哦？
那倒是件喜事。”
娄厂长点了点头，又随口问，“上次给起的‘惜西’，叫着还顺口不？”
这话一问，贾有福的脸瞬间红了，支支吾吾地说：“厂长，不瞒您说，我媳妇觉得‘西’字寓意不太好，就给闺女改了个名，叫贾惜环，珍惜的惜，玉环比的环，也是‘xi’音，没敢忘了您的心意。”
他以为娄厂长会不高兴，没想到娄厂长反倒笑了：“改得好！
‘环’字比‘西’字金贵，你们当爹娘的，自然是盼着孩子好。
周岁宴啥时候摆啊？”
贾有福愣在原地，没反应过来厂长会问这个，还是老周在旁边推了他一把，他才赶紧说：“定在后天，就在帽儿胡同的西合院里。
厂长，我知道您忙，就是跟您提一嘴，没敢盼着您来。”
娄厂长琢磨了一下，说：“后天我正好下午没会，要是有空，就去凑个热闹，沾沾孩子的喜气。”
这话一出，不仅贾有福傻了，旁边的老周和车间主任都愣了。
贾有福反应过来后，赶紧连连道谢：“谢谢厂长！
谢谢厂长！
您能来，真是咱闺女的福气！”
娄厂长摆了摆手，又叮嘱了两句干活注意安全，就跟着车间主任走了。
贾有福看着厂长的背影，激动得手都抖了，老周凑过来打趣：“有福，你这运气可以啊！
厂长都能请动，往后在厂里可有面子了！”
贾有福嘿嘿首笑，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，连干活都更有劲儿了。
晚上下班，贾有福一路小跑着回了家，刚进西合院就喊：“小花！
小花！
好消息！”
张小花正抱着惜环在院里喂米糊，听见他的声音，抬头瞪了他一眼：“咋咋呼呼的，吓着咱闺女了！
啥好消息啊？”
贾有福凑到跟前，压低声音说：“娄厂长答应来咱闺女的周岁宴了！
后天下午来！”
“啥？”
张小花手里的勺子都掉在了地上，赶紧把惜环递给凑过来的贾东旭（今年刚满11岁，还是半大孩子，抱妹妹时动作略显笨拙），抓着贾有福的胳膊问，“你没骗我吧？
娄厂长真答应来了？”
“我咋敢骗你！”
贾有福把白天在厂里的事说了一遍，“厂长还说咱闺女的名字改得好呢！”
张小花一听，立马乐了，拍着大腿说：“太好了！
有娄厂长来，咱这周岁宴可就风光了！
明天你再去多借点钱，买些好肉好鱼，再买两斤白面蒸馒头，再扯块红布把院子布置布置，可不能让厂长看了笑话！”
贾有福赶紧点头：“行！
都听你的！
明天我再去跟同事凑凑钱！”
旁边的贾东旭抱着惜环，胳膊酸了也不敢放，小声问：“爹，厂长叔叔要来吗？
到时候会不会给妹妹买糖吃啊？”
张小花瞪了他一眼：“就知道吃！
到时候厂长来了，你给我老实站在旁边，别瞎跑瞎闹，要是惹厂长不高兴，我揍你！”
贾东旭赶紧点头，偷偷把惜环往怀里又紧了紧。
第二天一早，贾有福就去厂里跟同事借钱，大家听说娄厂长要去他家里吃周岁宴，都愿意借给他，没一会儿就凑了五块钱。
贾有福拿着钱，先去菜市场买了两斤猪肉、一条鱼，又买了些白菜、萝卜，还特意买了半只鸡，打算炖鸡汤。
之后又去粮店买了两斤白面，去布店扯了块红布，才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家。
张小花见他买了这么多东西，乐开了花，赶紧招呼前院的李嫂过来帮忙——李嫂做饭手艺好，张小花特意请她来掌勺，还许诺宴会上让她多吃点肉。
李嫂也乐意帮忙，跟着张小花进了厨房，一边择菜一边说：“小花，你这可真是风光了，连厂长都能请来，往后在院里，谁还敢不高看你一眼？”
张小花得意地说：“那是！
咱闺女可是有福气的，不然厂长能来吗？”
两人正说着，就听见院门口传来陈大娘的声音：“有福，小花，你们出来一下，有件事跟你们说。”
贾有福和张小花赶紧从厨房出来，就看见陈大娘领着一男一女站在院门口——男的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，袖口磨出了毛边，背着一个打了补丁的大包袱，手里还拎着个旧木箱；女的看着三十出头，穿着蓝布衫，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，看着格外节俭。
两人身后还跟着个瘦小的男人，正是往后院里人人喊“闫老扣”的闫埠贵，手里攥着几串算珠，显然是刚跟陈大娘算完房租。
陈大娘先指着那对中年夫妻说：“这是许大茂他爹娘，许老爹、许大娘，从乡下过来投奔亲戚，没找着地方住，想租咱后院的空房。”
又指了指闫埠贵，“这是闫埠贵，在学校当教员，也想租院里的房，我想着后院能隔出两间小的，就一起带过来跟你们说说，你们是院里最先买房的，也让你们先认识认识。”
张小花一听是来租房的，眼睛立马亮了——后院空着也是空着，租出去还能给陈大娘添点房租，往后院里多户人家，自己家有事也能喊人搭把手，尤其是闫埠贵看着像个文化人，说不定往后惜环识字还能求着人家。
她赶紧凑过去，上下打量着两人，笑着说：“来北平投奔人不容易，后院的房虽说小了点，但不漏风，许老爹许大娘住一间，闫教员住一间刚好，租金陈大娘定的是一个月两毛吧？
你们觉得咋样？”
许老爹赶紧点头，憨厚地说：“不贵不贵，我们觉得挺好的，谢谢您，谢谢您大娘，谢谢您大姐。”
许大娘也跟着道谢，还偷偷拉了拉许老爹的衣角，示意他别多说话。
闫埠贵则推了推鼻梁上的旧眼镜（镜片上有道细痕），手里的算珠轻轻拨了拨，笑着说：“两毛租金很公道，我没问题，往后住进来，还请贾大哥贾大嫂多照应。”
他说话时条理清晰，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人。
贾有福也笑着说：“都是邻里，往后互相照应是应该的，你们先把东西搬进去吧，后院的门在那边，我让东旭领着你们去。”
贾东旭赶紧把惜环递给张小花，跑过来领着许老爹、许大娘和闫埠贵往后院走，还不忘跟许老爹说：“后院有口井，打水方便，就是晚上有点黑，你们记得点个小油灯。”
张小花拉着陈大娘，小声说：“大娘，您这眼光不错，许家看着老实，闫教员是文化人，往后院里也热闹，还没人敢随便惹事。”
陈大娘笑着说：“我也是看着他们都实在，许家带了点乡下的小米，闫教员是个本分人，才租给他们的。
对了，明天惜环摆周岁宴，我跟他们都说了，让他们也来凑个热闹。”
张小花一听更乐了：“那感情好！
人多更热闹，也显得咱人缘好！”
没一会儿，贾东旭就领着三人搬完了东西，许大娘还特意从包袱里拿出一小袋小米，递到张小花手里：“大姐，这是俺们乡下自己种的小米，熬粥香，明天给孩子添点福气，不成敬意。”
张小花赶紧接过，嘴上说着“太客气了”，心里却盘算着这小米刚好能给娄厂长熬粥喝，显得自家实在。
闫埠贵也从旧木箱里拿出一本旧书，笑着说：“我也没啥好东西，这是本启蒙的《三字经》，等惜环长大了，要是想识字，我可以教教她。”
张小花赶紧道谢：“闫教员太客气了！
往后惜环识字，还真得求着您！”
到了后天，也就是惜环周岁宴的日子，一大早，张小花就起来忙活，李嫂也早早地来了，帮着炖鸡汤、炒猪肉，院子里飘满了香味。
贾有福拿着红布，在院子的影壁墙、正屋门口都挂了点，看着喜庆。
贾东旭也没闲着，帮着擦桌子、搬凳子，时不时还跑去后院喊许老爹帮忙搬柴火，闫埠贵则主动帮着写“喜”字，写得工整漂亮，引得前院的王婶连连夸赞。
院里的老邻居也都早早地来了，王婶带了一小袋花生，李嫂带了自己蒸的白面馒头，中院的易中海（往后的一大爷）和马秀兰（往后的一大妈）带了一块蓝布，说是给惜环做小棉袄的，刘海中（往后的二大爷）则拉着媳妇，手里捏着两颗水果糖（捏得发皱，显然是揣了好久的），说是给孩子的喜礼。
陈大娘来得最晚，手里捧着一个红布包，递到张小花手里说：“小花，这对银镯子是我年轻时我男人给我买的，如今给惜环，祝她平平安安长大，长命百岁。”
张小花赶紧打开红布包，看见里面一对亮闪闪的银镯子，立马笑得合不拢嘴：“谢谢大娘！
您太破费了！
这镯子太金贵了，惜环戴着肯定好看！”
院里的人都围着惜环，你一句我一句地夸着——“这孩子长得真俊，跟小花年轻时一模一样你看这眼睛，圆溜溜的，多机灵”，许大娘还从兜里掏出个用红绳编的小蚂蚱，递给惜环，惜环伸手抓着，竟没哭，还咯咯地笑了，引得众人都乐了。
张小花看着院里热热闹闹的，心里别提多得意了，时不时就往院门口瞟，盼着娄厂长赶紧来，好让众人看看自己的面子。
眼看快到下午两点，院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，前院的王婶先看见，高声喊：“娄厂长来了！”
院里的人都赶紧站起来，往院门口看去，就见娄厂长穿着笔挺的中山装，手里拿着一个小布包，身后跟着两个干部模样的人，正往院里走，脸上还带着笑意。
贾有福和张小花赶紧迎上去，贾有福搓着手，笑得格外憨厚：“厂长，您来了！
快请进！
快请坐！”
娄厂长笑着点头，把手里的布包递给张小花：“这是给惜环买的长命锁，一点心意，祝孩子长命百岁。”
张小花赶紧双手接过，打开一看，是个银质的长命锁，上面还刻着“富贵吉祥”西个字，做工精致，比陈大娘的银镯子还亮眼。
她赶紧道谢：“谢谢厂长！
您太破费了！
这锁真好看，惜环戴着肯定有福气！”
娄厂长摆了摆手，走进院里，目光扫过众人，笑着说：“挺好，挺热闹，办喜事就得这样，热热闹闹才有人气。”
陈大娘也走过来，客气地跟娄厂长打招呼：“这位就是厂长吧？
快请坐，我给您倒碗水，刚晾好的，不烫嘴。”
娄厂长赶紧坐下，接过陈大娘递来的水，又看了看被马秀兰抱着的惜环，笑着说：“这孩子长得真精神，跟她娘一样周正，是个有福的孩子。”
张小花听了，心里跟吃了蜜似的，赶紧说：“厂长您过奖了，都是托您的福。
东旭，快给厂长叔叔问好！”
贾东旭赶紧跑过来，规规矩矩地喊：“厂长叔叔好！”
娄厂长笑着点头：“你就是东旭吧？
都长这么大了，往后要好好护着妹妹。”
就在这时，许大娘端着一碗刚炖好的鸡汤走过来，想给娄厂长端过去，没想到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，“哗啦”一声，鸡汤全洒在了娄厂长的裤子上，滚烫的鸡汤溅得娄厂长赶紧站起来，脸色也变了变。
院里瞬间安静下来，所有人都愣住了，许大娘吓得脸都白了，站在原地手足无措，嘴里不停念叨：“对不住！
对不住厂长！
我不是故意的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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快请进！
快请坐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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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赶紧道谢：“谢谢厂长！
您太破费了！
这锁真好看，惜环戴着肯定有福气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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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小花听了，心里跟吃了蜜似的，赶紧说：“厂长您过奖了，都是托您的福。
东旭，快给厂长叔叔问好！”
贾东旭赶紧跑过来，规规矩矩地喊：“厂长叔叔好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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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这时，许大娘端着一碗刚炖好的鸡汤走过来，想给娄厂长端过去，没想到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，“哗啦”一声，鸡汤全洒在了娄厂长的裤子上，滚烫的鸡汤溅得娄厂长赶紧站起来，脸色也变了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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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不住厂长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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